她痛恨“條子生”,她希望孩子可以光明正大地考上名校,但是,她又不掩飾對關系的“向往”,“要能把孩子搞到名校,我一定好好感謝他,該付出的代價我也心里有數(shù)。”看似矛盾的心理背后,是對公平與優(yōu)質教育資源的雙重渴望。 這個春節(jié),李蓉兩口子思前想后,最終作出了在長沙過年的決定。這是最近十年以來,李蓉第一次既沒有回娘家,也沒有去永州婆家過年。 兒子瑞瑞上六年級。老師們說,“小升初”是一場不見硝煙的戰(zhàn)役,而李蓉一家的備戰(zhàn)至少比別人晚了大半年。 李蓉有些急了。除了交錢送孩子上“坑班”(指名校的培訓班),她和丈夫還四處托人,比如,初四和初五他們就參加了兩場以往不常參加的同學會,希望有“混得好”的人可以牽線搭橋。本報記者張冬萍長沙報道 洗腦“孩子一定要上名?!?/STRONG> 1月26日,瑞瑞所在的學校舉行休學典禮。此前,班主任老師通過家校信息平臺發(fā)了兩次短信,要求家長一定要按時參加。 與其說這是一場寒假休學典禮,不如說,這是一次擇校總動員、一次振聾發(fā)聵的“洗腦課”。 “別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”,這已經(jīng)是陳詞老調了,但是,老師透露的一系列數(shù)據(jù),仍舊讓李蓉錯愕不已。 “2012年,長沙中考考生總數(shù)為23295人,6A生總計1950人,6A率是8.4%。其中長郡雙語、一中湘一、南雅、北雅、麓山、廣益、博才等七所名校的6A生總數(shù)高達1701人,6A率是23.90%,接近平均6A率的3倍。綜合6A率最高的是湘一,35.02%;第二名是麓山,28.18%;第三名是南雅25.88%。湘一的初中畢業(yè)生,進入一中的比例高達48%,進入四大名校的比例高達52.9%?!?/P> “這些數(shù)字意味著什么?意味著你的孩子如果在湘一讀初中,那么他就有半只腳踏入了四大名校!如果你的孩子在南雅上初中,進入四大名校的概率是三分之一!” “這些數(shù)字還意味著什么?如果你的孩子在非名校讀初中,高中考入四大名校的概率只有1.54%!” 在長沙,所謂“名?!背踔?,一方面泛指幾所跟公認的四大重點高中有“血緣”關系的初中學校,同時也暗指那幾所費用不菲的“民辦”初中。 有人說,“小升初”很關鍵,關系著能不能進重點中學、重點高中、重點大學;有人說,“小升初”很敏感,關系著家長和孩子智力、精力、財力、物力的大比拼。 過去,在“小升初”上不上“名?!钡膯栴}上,李蓉和丈夫一直抱著“不強求”的態(tài)度。但是,經(jīng)過休學典禮的“洗腦”之后,夫妻倆暗暗下了一定要讓瑞瑞上名校的決心。 家住南城,再加上對“百年雅禮”的莫名好感,李蓉心里依稀把南雅視作了瑞瑞的第一志愿,其次是長郡雙語。至于青竹湖湘一,李蓉這時候已經(jīng)覺得遙不可及了。 然而,怎么上名校,卻是一籌莫展。 在家長群一位熱心家長的指引下,李蓉進入了一個“小升初”的QQ群。只見滿屏暗語刷刷地飛,什么普蛙、牛蛙、蹲坑、上岸、點招、推優(yōu)……李蓉四處小窗求教,泡了一晚上論壇和QQ群,才大致摸清了上名校的一些門道。 也正是在這個晚上,李蓉才驚覺,自己一家的備戰(zhàn)至少比別人晚了大半年,而相當多的孩子,從四年級開始,就已經(jīng)加入了小升初的“持久戰(zhàn)”了。 煎熬難以上岸的“普蛙” 指望微機派位無異于天上掉餡餅,上選當然是考進去。李蓉一直對瑞瑞的成績挺有信心,孩子年年三好學生,考試成績回回都接近滿分。 去年11月底的時候,同事給自己的孩子報了某培訓學校的“趣味數(shù)字與閱讀寫作”培訓班,說是“可以考南雅”。李蓉也給瑞瑞報了名,她以為,只要上了培訓班,考上的希望就會比較大。 群友們對李蓉的天真抱以嗤笑——在名校的大門前,父母心中的牛蛙,99%都是普蛙——“普蛙”就是“普通娃娃”,與那些杯賽“牛蛙”相對應,泛指那些成績普通、特長背景獎杯不足以入名?;垩鄣暮⒆?。不過李蓉很快便得知,和瑞瑞一樣,他們的孩子也是“普蛙”。 普蛙要上名校,“蹲坑”幾乎是一條必由之路——參加相應的名校的培訓班,又稱“坑班”,從而獲得選拔考試的機會。能不能考上很難說,但蹲坑是必須的。 原因有兩點:迫于輿論壓力,名校的選拔考試大都轉入了地下,坑班是獲得考試信息的一個途徑;即使有機會參加考試,名校的試題全都是小學階段不教的內(nèi)容,但是坑班會教。 在QQ群里,這個位于長沙勞動西路某大廈四樓的培訓學校有著一個“不足為外人道”的別稱,叫做“雅培”——南雅中學的對口培訓學校。培訓班的學生,如果結業(yè)考試成績達到雙一(兩個一等獎)就有機會上南雅。一個更絕對的說法是:“不上雅培,就別指望考上南雅?!?/P> 同事的信息靈通,正是沖著南雅的“坑班”才推薦給李蓉的?!耙话闳宋艺娌桓嬖V他,多一個人多一個對手?!崩钊馗屑げ槐M,第二天起了個大早,叫醒孩子去上課。 培訓課程共計60個課時,分15次,每次半天。在等候的時間里,李蓉有機會和其他孩子的家長進行交流,得到的信息卻不免令人沮喪。 首先,沒有任何信息證明,這所培訓學校和南雅有半點關系,而學校也反復強調,不承諾提供南雅考試信息,最多是推薦優(yōu)秀學生去南雅面試,不會直接錄取?!澳涎诺拿嬖嚭秒y的,數(shù)學基本上都是奧數(shù)題?!边@是不少家長的共識。 瑞瑞的優(yōu)勢是英語,可是南雅和雙語這兩所學校都不考英語,只考奧數(shù)和語文?;丶业穆飞?,李蓉忍不住問瑞瑞課程“難不難”,瑞瑞最初說“沒感覺”,幾天之后,便以沉默來回答了。 一個家長透露了一個未經(jīng)證實的數(shù)據(jù):去年雅培4000個學生,只有200人上了南雅,幾率與微機派位差不多?!坝械暮⒆訌乃哪昙夐_始蹲坑,蹲了兩年都沒上岸。”競爭之激烈遠遠超出了李蓉的想象。 培訓班期間,李蓉還聽到一個消息,2013年長沙小升初招生將嚴禁任何形式的違規(guī)招生,各種民辦培訓機構以“名校”的名義組織小升初考試招攬生源等也屬違規(guī)。 這些消息,讓李蓉越發(fā)覺得看不到“上岸”的希望。 焦慮不確定的“六度空間” 培訓課程持續(xù)到2月7日,也就是臘月二十七才放假。瑞瑞還有一個新概念英語班,課時調到了下午,寒假一周上三次。夫妻倆只好輪流請假陪讀。 坑班培訓課正月初七復課,還有結業(yè)考試。夫妻倆思前想后,決定不回雙方的老家過年了?!澳昧恕p一’能不能進南雅先不去管,首先是要爭取考好?!背擞媱澊汗?jié)多花時間幫瑞瑞復習功課,丈夫還有另外的算盤要打。 在陪讀的過程中,李蓉得知,南雅2012年秋季招生,除了通過擇??荚嚭臀C派位進入南雅的學生之外,也不乏通過推優(yōu)、點招、特長生、共建生等方式入學的。而家長們對此的解讀是:“大有操作空間,既要看本事,又要看關系。” 數(shù)學領域有一個猜想,名為六度分割理論,理論指出:你和任何一個陌生人之間所間隔的人不會超過六個。也就是說,任何兩個素不相識的人,通過一定的方式,總能夠產(chǎn)生必然聯(lián)系或關系。各種錯綜復雜的關系,通過各種渠道指向同一個目標,“條子生”便應運而生。 李蓉夫婦都是普通職員,老家均在外地,在長沙并沒有什么過硬的社會關系。夫妻倆絞盡腦汁,也找不到啥靠得住的渠道。 丈夫有個牌友是個各方面都“混得開”的人,聽說夫妻倆的難處之后,當場打了幾個電話,終于聯(lián)系上了一個大學同窗??墒?,對方是在長沙另一所中學任職,跟南雅屬于“競爭關系”,基本幫不上忙。 孩子的爺爺奶奶從永州來到長沙,雖然心疼瑞瑞,卻也使不上勁?!肮袀€戰(zhàn)友,兒子據(jù)說在教育局,可也不是要害部門?!?/P> 除夕夜在兩老操持下,平平淡淡地過了。瑞瑞還算懂事,大年初一仍舊堅持按部就班在做題。 初四和初五,李蓉和丈夫分別參加了兩場同學會。照例是“混得好”的同學做東,男生是當然的主角,大口喝酒、大聲吹牛,這樣的場合,李蓉往年是很少出席的,今年卻特意帶著兒子去了。 乖巧的瑞瑞得了不少紅包。席間自然就談到了“小升初”的話題,也不乏主動提出牽線搭橋的同學。比如“誰誰的高中老師調到雅禮了”,“誰誰的女兒去年進了博才,據(jù)說是某某的關系”。 信息繁多而模糊,指向的是一個不確定的未來?!奥犝f,去年南雅中學的校長當眾撕了1000多張‘條子’?,F(xiàn)在‘條子生’越來越不好進了。”一個同學說。 背著兒子,李蓉誠懇地說:“要能把瑞瑞搞到南雅、長郡或者是博才一類的學校,我一定好好感謝他,該付出的代價我也心里有數(shù)?!钡抢钊馗M麅鹤幽軌蚬饷髡蟮乜忌厦?。 “小升初”的亂象屢遭媒體詬病,半“地下”的培訓和招考總是首當其沖。李蓉頗為委屈:“‘條子生’完全是‘拼爹’,沒有公平和規(guī)則可言,我們這些交錢送孩子上培訓班的‘三無家長’,才是真正的弱勢群體。” 家長們說,接下來的一個季度,將是名校招考的“旺季”。瑞瑞的寒假“坑班”還有四次課,李蓉說,上完這一期,這坑怕是還得繼續(xù)蹲下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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